馬習會對民進黨的機遇與挑戰

2015-11-09 2736

馬習會來去匆匆，台灣社會再次陷入藍綠對立與倉促混亂。對民進黨而言，馬習會既帶來兩岸機遇，也帶來兩岸挑戰：首先是兩岸機遇，兩岸領導人會面有助於擴大兩岸談判空間；其次是兩岸挑戰，大陸仍然強調兩岸交流的政治優先原則，民進黨仍需針對「一中原則」或「九二共識」，提出大陸可以接受的政治基礎，否則未來仍將充滿障礙

馬習會來去匆匆，從11月4日正式宣佈，到11月7日短暫登場，台灣社會再次陷入藍綠對立與倉促混亂。對民進黨而言，馬習會既帶來兩岸機遇，也帶來兩岸挑戰：首先是兩岸機遇，兩岸領導人會面有助於擴大兩岸談判空間，馬英九表現不如預期，也將弱化兩岸因素對國民黨選情的提升；其次是兩岸挑戰，大陸仍然強調兩岸交流的政治優先原則，民進黨仍需針對「一中原則」或「九二共識」，提出大陸可以接受的兩岸共同政治基礎，否則未來仍將充滿兩岸障礙。

馬政府從宣佈到舉行馬習會，中間只隔3天，對於兩岸協商進度始終秘而不宣，直到11月3日消息外洩，才不得不被迫對外承認，不但立法院長王金平事前毫無所悉，甚至連前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卜睿哲以及國際媒體也大呼意外。

如此攸關台灣前途的兩岸大事，卻以如此違反民主監督的方式草率進行，註定了馬習會一開始就欠缺民主正當性。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在第一時間痛批「馬習會匆促讓國人知道，傷害台灣民主政治」，還對馬英九把馬習會比喻成「搭橋」表示「如果沒有民主程序、資訊公開透明、國會監督的完整建構，這座橋就不會很穩固」。親民黨主席宋楚瑜也認為馬習會引發多人反對，是因為「過程不夠透明，不同黨派也不能參與」。

11月6日兩岸政策協會公佈馬習會民調，發現儘管有高達56.7%民眾支持兩岸領導人會面，卻只有43.9%民眾贊成馬習會，顯示台灣民眾對馬英九的不信任感，已經弱化了馬習會作為兩岸搭橋的正面功能。一個原本可能產生重大歷史意義的兩岸高峰會，卻因為馬英九的決策程序失當，自始就傷害了台灣作為民主國家該堅持的價值原則。

11月7日馬習會前夕，蔡英文提醒馬英九「如果馬習會要成為『歷史時刻』，就必須彰顯出價值和觀點上的根本扭轉，能為兩岸關係帶來正向的改變」，否則就只是「為了見面而見面」的「新聞時刻」。蔡英文期待馬能表達「台灣人民選擇未來的民主權利」、「不預設政治前提」、「堅持對等尊嚴」等三大原則，但馬英九後來的整體表現，顯然讓蔡英文大失所望。

首先針對「民主權利」，馬不管是在會前致辭、閉門會議、會後記者會上，都未曾強調台灣人民選擇未來的民主權利，形同台灣前途只能走向終極統一。針對大陸預設的政治前提「一中原則」，儘管習近平在會前致辭並未特別強調，馬英九竟然越殂代刨，搶先在會前致辭把「九二共識」界定為「兩岸在1992年11月就『一中原則』達成的共識」，卻漏掉中華民國的基本立場「一中各表」！至於「對等尊嚴」，大陸由國台辦主任張志軍主持會後記者會，習近平並未出席，馬卻不顧台灣各界批評將導致自我矮化，莫名其妙堅持親自上場主持記者會，荒腔走板至此，原本肯定馬習會具有正面價值的民進黨前立委林濁水，也不禁痛批「前面馬做得再好，記者會一開就前功盡棄，真是可憐的自戀狂」！

馬英九的臨場表現如此離譜，固然是民進黨的選舉利多，但對台灣來說卻是一大遺憾，即使馬英九不被信任、不受歡迎、表現不佳，馬習會作為兩岸從1949年分裂66年至今、兩岸領導人的首次高峰會，對兩岸未來仍將產生難以擺脫的制約作用，民進黨作為呼聲最高的準執政黨，未來仍需概括承受。

畢竟，習近平願意接受兩岸領導人在第三國新加坡會面，雙方互稱「先生」凸顯對等，已經隱含了「兩岸互不否認」、乃至「兩岸事實承認」（de facto recognition）的兩岸分治內涵，對處於相對弱勢的台灣來說，無疑是習近平的重大讓步，也是兩岸關係邁向正常化的空前突破，民進黨應該樂見其成。正因如此，蔡英文在痛批「馬習會匆促讓國人知道，傷害台灣民主政治」之後，也在11月6日補充表示，如果符合「公開透明、對等尊嚴、不涉政治前提」等三原則，並不排除在當選總統之後推動「蔡習會」。

耐人尋味的是，習近平為何願意在馬總統任期只剩下6個多月、國民黨選情並不看好的情勢下，主動做出重大讓步，積極推動馬習會？《華爾街日報》11月4日刊出章家敦（Gordon Chang）專文，一語道破指出「習近平希望藉由馬習會開創兩岸領導人會面前例，定下兩岸共識，約束當選總統呼聲最高的蔡英文不要走上台獨之路」，還說「如果未來蔡總統背離這次馬習會所達成的共識，北京必定指責蔡破壞兩岸互信」。

前美國駐華大使芮效儉（J.Stapleton Roy）也認為「即使習近平知道馬習會對國民黨選情可能不利，但他仍想通過馬習會展示，馬以『九二共識』為基礎處理兩岸關係，使馬習會成為可能」。他進而指出「蔡英文宣稱要維持兩岸現狀，但並不贊同『九二共識』，如今兩岸最高領導人會晤成為『現狀』一部分，蔡既說要維持現狀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？」芮效儉認為「這個問題將會反復出現，尤其是明年1月總統選後和5月政府換屆之間的4個月」。

換句話說，習近平試圖透過兩岸領導人會面，將台灣總統大選拉回到兩岸焦點，墊高「九二共識」所連結的「兩岸現狀」成果，進一步提升不接受「九二共識」的兩岸總體成本。馬英九也配合習近平演出，在馬習會上列出「維繫兩岸和平繁榮現狀」五點主張，包括「鞏固九二共識，維持和平現狀」、「降低敵對狀態，和平處理爭端」、「擴大兩岸交流，增進互利雙贏」、「設置兩岸熱線，處理急要問題」、「兩岸共同合作，致力振興中華」等等。馬習聯手的弦外之音，是一旦蔡英文的「維持現狀」無法與「九二共識」產生正面對話，既有的「兩岸現狀」成果都將陷入不確定狀態。

可預期的是，11月7日馬習會之後，接踵而來的11月10-16日朱立倫訪美，必將持續馬習會所拋出的「沒有九二共識，兩岸現狀將無以為繼」質疑，國、民兩黨的兩岸論戰，將從新加坡持續延燒到美國，朱立倫也將藉由向美國報告馬習會成果，進一步質疑蔡英文「維持現狀」論述的可行性。

面對馬習會所掀起的兩岸爭議，民進黨固然可以批判馬英九缺乏民主監督、忽略對等尊嚴、設限台灣前途等等，但作為2016年的準執政黨，民進黨終究仍需就「如何維持兩岸現狀」、如何延續兩岸領導人會面，提出大陸可以接受的兩岸共同政治基礎，才能凸顯兩岸執政能力。

就此而言，民進黨仍有必要從今年6月蔡英文訪美期間所提出的「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下推動兩岸關係」，以及「對於『九二共識』這個事實的詮釋跟名詞的使用，兩岸繼續求同存異」兩大原則，提煉出與大陸「一中原則」可以積極接軌的概念要素，才能克服選後必將浮現的兩岸挑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