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威爾對真實的信仰

2012-02-15 1013

早在捷克斯洛伐克共產主義體制於1989年崩潰前，瓦茨拉夫•哈威爾（VaclavHavel）

早在捷克斯洛伐克共產主義體制於1989年崩潰前，瓦茨拉夫•哈威爾（Vaclav Havel）已是捷克歷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了——他成為反對運動的非正式領袖時已是個成功的劇作家。他雖然希望回到寫作生涯，革命卻讓他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總統。當國家於1993年分裂後，他又當選為新成立的捷克共和國總統，直到2003年。

哈威爾的政治生涯充滿了歷史性的巧合，使他成為一名不平常的政治家。他給1989年後的政治帶來了某種對黨派的不信任；曾是異議人士的他，認為強調政治的道德層面是至關重要的。這一立場使他和擁權的實用主義者和技術專家無可避免地發生衝突，後者的主要代表人物瓦茨拉夫•克勞斯（Václav Klaus）後來繼任成為總統。

哈威爾的公共生涯可以分為三個截然不同的階段：藝術家（1956-1969）、異見人士（1969-1989）和政治家（1989-2003）——但在其公共活動中，他一直結合了這三大身份的觸覺。20世紀60年代，身為名劇作家的哈威爾顯然是十分“政治化”的劇作家，致力於描寫體制的荒謬之處。他也是審查和其他侵犯人權做法的最有力批評者之一，這使得即使是在自由的1968年“布拉格之春”，他也被視為異議人士。

1968年8月由蘇聯領導的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行動後，哈威爾被列入黑名單，並遭到公開的迫害，但他仍然堅持反極權劇作的創作。1977年，他和其他200多位異見人士成立了人權運動“77憲章”（Charter 77）。它很快就成為反對派的領導力量。哈威爾是77憲章運動最早的三位發言人之一。

隔年，他寫了具重大影響的文章《無權者的權力》（The Power of the Powerless），將1968年後“正常化”的捷克斯洛伐克體制，描述為建立在謊言上的道德破產的體系。1979年，他因在“維護被不公正起訴人士委員會”（Committee for the Defence of the Unjustly Prosecuted）的活動而被判處5年徒刑。委員會是“77憲章”的一個分支，目的是監督捷克斯洛伐克國內違反人權和人們被迫害的情況。後來，哈威爾因感染肺炎，於刑期接近結束時被釋放（肺炎此後成為糾纏他一生的嚴重健康問題）。他在獄中寫給妻子的哲學文章《給奧爾嘉的信》（Letters to Olga），很快就成為經典的反集權主義文學著作。

成為總統後，哈威爾繼續結合了政治人物、異見人士和藝術家的觸覺。他堅持親自撰寫演講稿，其中不乏哲學和文學作品。在這些演講中，他不但抨擊現代政治讓人喪失人性，也一再呼籲捷克人不要淪為消費主義和愚昧黨派政治的犧牲品。

他的構想是在強大的公民社會和道德的基礎上建立民主。這一點與另一位後共產主義轉型領導人克勞斯大相徑庭。克勞斯主張快速轉型，如果可能的話，甚至可以犧牲由法制帶來的道德顧慮和羈絆。他們之間的衝突在1997年白熱化。當時，克勞斯領導的政府因一系列醜聞而倒臺。哈威爾將克勞斯的後共產主義改革所建立的經濟體系稱為“黑手黨資本主義”。

克勞斯此後雖然未再出任總理，但其“實用主義”方式卻在捷克政壇中取得了優勢，特別是在哈威爾於2003年卸去總統職位後。事實上，哈威爾最大的挫折，可能就在於大部分捷克人現在認為，自己的國家是政治黨派淪為強大經濟集團代理人的地方（許多經濟集團是在克勞斯負責的、充滿腐敗的私有化過程中出現的）。

在總統任期的最後數年中，反對哈威爾的政敵譏諷他是個幼稚的道德主義者。另一方面，許多捷克百姓也開始不喜歡他，不僅是因為他像是在不停地說教，也因為他反映了他們在共產主義體制時期缺少勇氣。哈威爾雖然在國外繼續享有崇高的尊敬和愛戴（即使只是因為他仍然努力不懈地在全世界反對侵犯人權），但他在國內得到的支持已經動搖。

不過，情況現在已經改變。捷克人對當前政治體系無所不在的腐敗和其他無能之處日益不滿，越來越多人因此開始領會到哈威爾道德呼籲的重要性。事實上，在他如今逝世後，他已經快被戴上預言家的光環，被認為預見了今天的許多問題——而且不僅是國內的問題：在擔任總統時，他就一再呼籲人們注意工業文明和全球資本主義的自我毀滅力量。

許多人會問，是什麼讓哈威爾變得與眾不同？答案很簡單：正派。他是個正派、講求原則的人。他反對共產主義不是因為有不可告人的個人企圖，只是因為在他看來，共產主義是一個不適當、不道德的體系。在擔任總統時，他支持1999年對南斯拉夫的轟炸和2003年對伊拉克的入侵，但他並沒有大談地緣政治和戰略目標，只是強調需要停止獨裁者對人權的侵犯。

在政治生涯中一直堅持這些信仰，讓他成為現代世界再也看不到的政治家。或許這正是世界——特別是歐洲——面臨持久危機的原因，能夠帶來有意義變革的清晰、義正詞嚴的聲音消失了。

因此，作為歐洲一體化的偉大信奉者，哈威爾的逝世具有高度象徵意義：他是如今已經絕種的、可以在非常時期發揮有效領導能力的那類政治家中的最後一位，因為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正義和公共利益，而不是攫取權力。如果世界要成功地從各種各樣的危機中走出來，就必須讓哈威爾的精神不死。

〔基裏•佩赫〕作者Jiri Pehe在1997年9月-1999年5月間是哈威爾的政治顧問，現任布拉格紐約大學校長。英文原題：Vaclav Havel's Life in Trut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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